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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8、颓废老哥(1/1)

  宋逸辰来接他放学么,林渺抬脚急欲穿过车流。
  然而很快,后座车窗摇落,露出张舒遥漂亮的化了妆的脸蛋,她矜持地同他招手:“阿渺,我们来接你!”
  林渺抬起的右脚放下了,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。
  他惶恐地将目光移回宋逸辰身上,对方唇角紧抿,料想被墨镜遮挡下的那张脸,应是冷峻无表情的。
  有那么一会儿,林渺纠结在不管不顾扭头走人和乖乖上车回家两个选项中,大脑就像被程式化的思考机器。
  假如选择不管不顾扭头走人,譬如早餐时那一幕,他肯定会遭遇相似的结果:被宋逸辰骂得狗血淋头。
  也许因此,他在宋逸辰心中的印象将一降再降,加快自己被他们赶出宋家的进程而已。宋逸辰已经够烦他了,他再这样不知好歹,无非自讨苦吃。
  从那天晚上他问出那句“你不要我”时起,他和宋逸辰的关系,犹如巨轮撞上礁石,船身在风浪中摇摇欲坠,只消一阵突如其来的微风,便能就此崩盘解体。
  他对宋逸辰而言,什么也不是,宋逸辰对他来说,却是与这深渊般的人世,唯一的联结。
  这种巨大的不公平,让选择变得慎之又慎。
  林渺背着书包,跟随绿灯通行的人潮,涌向了宋逸辰。
 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,张舒遥坐去了副驾驶,林渺一个人在后座,抱着书包凝望窗外此地掠过的街景。
  张舒遥偶尔没话找话,开口闲聊,但林渺不会说话,她只能寄希望于宋逸辰回应,然而宋逸辰也没回应,他专心致志地开车,盯着前方道路,目不转睛。
  张舒遥泄气地坐了回去。
  其实林渺从苏羽身上,获得了一点不算启示的启示。
  那种想法本来不应存在,被苏羽三言两语撩起了火星,于是星星之火燎原,在回程的路上,不断膨胀扩大,占据他整个脑回路。
  苏羽说沈宴停喜欢他,宋逸辰那时候告诉他,同性也可以。
  宋逸辰不希望他走上这条路,但他的希望最终与林渺的想法背道而驰。
  林渺出神地凝视路旁掠过的香樟树,猛然意识到,他好像喜欢宋逸辰。
  那种喜欢宛如雪山巅冰雪消融,雪水沿山坡流淌,润物无声地浸入泥土,将土壤上的希望唤醒,又让他四肢冰凉。
  也许他应该试一试,那是林渺第一次在某件事上鼓励自己,他无法想象离开宋逸辰之后的生活,既然无法想象,便只有现在伸手抓紧。
  原本索然无味的晚餐,也应那一点小小的奋斗希望,变得色香味俱全。
  他撑饱了肚皮,和赵姐、郑管家点头致意,然后偷眼打量面无表情的宋逸辰。
  宋逸辰在上首,林渺和张舒遥坐一起,他们对面是赵姐与正管家。
  在这个位置,林渺能看见宋逸辰胸口以上的全貌,男人的外貌的确是极为出众的英俊,颧骨偏高,令眼窝显得更加深邃,那双桃花眼犹如宝石镶嵌在线条分明的皮囊中。
  宋逸辰始终没看他,他似乎坚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,直到用餐结束,对收拾碗筷的赵姐说:“我来吧。”
  林渺抱着自己的碗筷起身进厨房,他塔拉着拖鞋,将碗筷放入自动洗碗机,听见身后稳健的脚步声,拖鞋底与光可鉴人的地板砖相撞,有节奏地靠近。
  宋逸辰把叠放的碗碟送进洗碗机,林渺斜斜地仰头,宋逸辰眼角视线扫过他,好似林渺不存在,转身离去。
  林渺追了上去,揪住宋逸辰衣摆,张舒遥走过来:“逸辰,带我出去转转么,你们家这么大,我想到处看看。”
  宋逸辰点点头:“好。”然后按住林渺手腕,稍稍用力,扯开了。
  明明手腕上留下的温度滚烫,林渺却手脚发凉,他茫然无措杵在原地,心想,宋逸辰一定生气了,不仅生气,而且厌烦他。
  夜幕四合,荷花池两旁的米白路灯次第点亮,灯束中漂浮着无数尘埃,摇摇晃晃,汇成朦胧的灯晕,林渺在灯柱下发呆,直到郑管家前来送上披肩的薄毯。
  “小少爷,”郑管家关切地叮嘱,“冬天冷,早些回去休息吧。”
  林渺指了指前厅宋逸辰的卧室,他记得分明,那扇窗后正是宋逸辰现在住的地方。
  郑管家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略一思忖,了然道:“小少爷想跟辰少爷一起睡么?”
  林渺点点头。
  在张舒遥来之前,两兄弟都挤一块睡觉。郑管家对此不疑有他,甚至为林渺主动接触宋逸辰感到高兴,他轻声回答:“小少爷想去就去吧,辰少爷肯定不嫌弃您。”
  林渺认枕头,他跑回自己的房间抱上睡惯了的软枕,嗒嗒嗒沿前厅木质楼梯奔上二楼,飞快找到宋逸辰卧室,闪身窜了进去。
  他熟悉宋逸辰的气味,并为此感到熟悉和亲切。
  林渺扑进欧式大床,柔软的床榻让他心生恍惚,林渺踢掉鞋子钻进被窝,将脑袋蒙进被褥,深深吸了口气。
  到处都是宋逸辰。
  皮肤涨红发热,林渺揪住床单,低低地嘶吟。他蹭了蹭枕头,双眉紧皱。
  宋逸辰和张舒遥回来了,林渺躲在被子下,一动不敢动。
  门把拧开,张舒遥尖锐的嗓音先刺入耳中,她大声怪叫:“宋逸辰,你老实说,难道你喜欢男人?同性恋?哈,难怪对你弟那么好!”
  然后是宋逸辰的声音,不温不火,无心无情,林渺甚至能透过笑声想象男人的笑容有多么优雅,宋逸辰说:“张小姐,你这样无端揣测我,让我很为难。”
  “那你为什么不动心!”张舒遥任性地叫喊:“为什么?!”
  林渺瑟缩了下,他在想要不要蒙住耳朵。
  “只是不接受你的亲吻而已,”宋逸辰耸了耸肩,漫不经心道,“你想太多了。张舒遥,男女授受不亲。”
  “呸!”张舒遥冲进宋逸辰卧室,边退边说:“你说这话,比流氓说他纯良还可笑。”她逐渐退到床边,借助窗外透进的月色,蓦然察觉被单下拱起了一团。
  张舒遥尖叫,一把掀开被单。
  林渺还在遮耳朵和不遮耳朵间迟疑不决,身上一凉,微风拂出一层冷战带来的鸡皮疙瘩,他和张舒遥四目相对,林渺纳闷地望向宋逸辰。
  宋逸辰脸色变得很难看,垂在身侧的双拳骤然捏紧。
  林渺不懂张舒遥为什么突然掀被子,他没开空调,凉薄的空气将周身环绕,林渺往后躲了躲。
  张舒遥忍无可忍,追了宋逸辰这么久,毫无进展也就罢了,宋逸辰还背着她跟林渺一起睡觉吗?别是该做的都做了!
  一耳光扇过林渺泛红滚烫的脸,张舒遥仪态全无,尖叫怒骂:“贱东西,小变态!”
  “阿渺!”和那耳光声同时响起的是宋逸辰焦急的呼喊,身体不受控制冲到床边,抓起张舒遥,狠狠扔开,张舒遥猝不及防跌坐在地,抬头望向宋逸辰,满脸不可置信。
  林渺好像身处一场闹剧,他头皮发麻,脸颊火辣辣的疼。
  “林渺你进来做什么?”宋逸辰无视张舒遥,回头望向懵懂少年,两只手紧紧插在裤兜中,克制住没有触碰林渺。
  林渺拉上被子躺回去,眨巴眼瞅着他。宋逸辰避开他赤|裸裸的审视。
  张舒遥爬起身,胸脯剧烈地起伏,好半天,方才冷静下来,指着床上把脑袋缩回“蜗牛壳”的林渺,寒声质问:“他怎么回事?”
  宋逸辰烦躁:“我怎么知道?!”
  “宋逸辰,我告诉你,你不把他送走,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!”张舒遥嗓音复又尖锐起来,那一声声听在宋逸辰耳里,活像催命的符咒,他握紧的双手再次收紧,指甲嵌入肉中。
  疼痛让宋逸辰清醒,他撩起被子,露出被褥下打喷嚏的林渺,抬手指向门外,目光隐忍,语气森寒:“出去。”
  林渺鼓腮,夺回被子,不言不语躲回去。
  张舒遥怒喊:“宋逸辰!”
  宋逸辰咆哮:“林渺!”
  场景一时变得僵持而怪异,张舒遥冷笑,拨出手机打电话:“好,我现在就让人去找他亲生父母。”
  宋逸辰瞪向她,暗自咬牙。他转身抓起林渺,揪住他的手腕,像拖曳装有麻袋的重物,不留情面将林渺拖下床。
  林渺不会叫,四肢并用的挣扎,他堪堪站起身,还没站稳,就被宋逸辰推到了门边,林渺趔趄两步。
  “滚出去。”宋逸辰命令。
  张舒遥冲了上来,她显然还不解气,在宋逸辰反应过来前,一把将林渺推上墙。
  林渺毫无防备,额头与冰凉的墙面相撞,巨大的震动在脑海中回荡,意识天旋地转,浑身上下无处不疼。
  宋逸辰没说话,张舒遥怒骂:“贱货,滚!”
  林渺不是不懂张舒遥骂的词是什么意思,只是他不在乎,这世界上除了宋逸辰,他谁都不在乎。他们愤怒咆哮冷漠以待,与林渺而言,无关紧要。
  如果世界就是深渊,他还会在乎深渊中凶恶的食人鱼?
  直到这条食人鱼尖锐锋利的牙齿刺入心脏,他在深渊中沉沦。
  终有一天你要离开这里,离开这个无情无义的地方。
  林渺扶墙站立,良久,或许过去了三十秒,或许是几分钟,他脑子还不太清醒,摇摇晃晃挪动步伐,他蹒跚到床边,艰难地弯下身将自己的枕头抱起来,然后低着头缩着肩膀,小心翼翼躲开宋逸辰和张舒遥,自两人的夹缝间,走了。
  待林渺瘦弱的身影彻底消失,宋逸辰抓起张舒遥,冷笑:“对我来说,纠缠不放的张小姐,才是贱。”说完不等张舒遥发怒,拎着她扔出门外,砰一声甩上门。
  林渺浑浑噩噩回了自己房间,发着抖躲回被窝,下午回家的时候,他还满怀雀跃地想着告诉宋逸辰,自己好像喜欢他,可是现在,那份雀跃好像被宋逸辰的凉薄给冻僵了。
  他那个不大的世界冰天雪地,恐惧随之浮上冰面。
  说不清是恐惧什么,但就是害怕,没来由地害怕,以至于浑身像羊癫疯般颤抖,他裹紧棉被在寒冷中打喷嚏,棉被和地暖都无济于事,林渺只觉得冷。
  寒意散布四肢百骸,还很疼。
  林渺抱着脑袋,意识的洪流倾泻而下,冲刷着漫无边际的荒原,恍惚中耳边有谁在嘈杂时大喊:“离开我们!你这个怪物!”
  那些看不清长相的脸,全都变成了宋逸辰,他们桀桀怪笑,转瞬凶狠如地狱恶鬼:“滚出去!”
  喊声此起彼伏。
  汗水浸湿棉衣,林渺挣扎着滚下床,两只手拖着沉重的身躯向外爬,恐惧让苍白的面孔扭曲。
  恍惚中,有人冲进来,抱起他上身喊:“小少爷!”
  那人的喊声在大脑皮层扭曲变形,他好像听见恶毒的谩骂,“怪胎!”“滚出去!”“变态,不要脸!”
  林渺手脚并用推开那人,咬着牙看不清前路,只是痛苦地往外爬,他撞倒了碧纱橱,呼吸不畅地喘息。
  那人好像跑出来了,林渺头晕目眩。
  没多久,又有人跑进来,他肝胆俱裂地大喊:“阿渺!!――”
  林渺保住脑袋躲进角落,凄厉地瞪大眼睛,可他什么也看不清,黑暗像极了地狱的阴影,他们在深渊中挣扎,绞磨血肉,将一切都吞噬干净。
  惊惧过后,是漫长的昏厥。
  乔牧匆匆赶到宋家,张舒遥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,她说宋逸辰在家里撒酒疯,谁都管不住。
  那是林渺昏迷第二天早上,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,宋逸辰不愿意将林渺送去医院,他固执地让医生们上门诊病。
  因为林渺意外昏迷,张舒遥被迫放松管教宋逸辰与林渺之间的距离。
  乔牧来时,一屋子的气氛只能用疲惫来形容。郑管家和赵姐脸上没了笑容,两人向乔牧点了个头,便简单算作招呼。
  张舒遥像看见救命稻草,拉着乔牧急急地说:“你快去劝劝逸辰,他在荷花池左边的亭子里喝酒,整整一早上,一直在喝!”
  喝多了就抽烟,冷静一下接着喝,谁靠近他就要挨一酒瓶子。
  乔牧闻言,二话不说赶到后院,宋逸辰醉醺醺地念叨着酒话。乔牧骤紧眉头,对醉鬼颇为苦恼,他知道宋逸辰酒量大,但这么喝,谁也受不了。
  乔牧在他身边坐下:“逸辰,阿渺怎么了?”
  宋逸辰摇了摇头,摆手拒绝作答。
  “今天拍MV宣传片,还去吗?”乔牧问。
  宋逸辰后仰,背靠斑驳掉漆的柱子,颓废到无以复加。
  “不去,”他囫囵着说,“阿渺不醒,我哪儿都不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