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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3、第 23 章(1/1)

  跟着公子长庚又问了盘桓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:“季淮为人狡诈多疑,你是如何在他得了安的协助之后,还能设法骗过他的耳目的?”
  长庚猜测是优厘,精通奇门之术,传授给了她的小徒弟。但屈颂看着却不像是个那么聪明的人,长庚感到无比困惑,但若真是师门之秘,屈颂不肯说,他也不会逼问下去。只是好奇罢了。
  屈颂果然有些沉默。
  长庚明白了。
  他不再问这话,把笔在盛水的缸里涮了几下,耐心不足,干脆便完全掷入了水里。
  水溅起一波水珠,擦过屈颂严谨梳拢的绿鬓,她的心恍然地跳了起来,半晌,她垂目说道:“公子容谅。其实当时我并没有十全的把握。”长庚微微偏过目光,看着面前明明并没有惊惶之色,却故意要做出惊颤之状的虚伪的小东西,把自己的疑惑也压了下去,沉了目光,便听她说道:“之所以欺瞒了公子,实在是……屈颂不愿跟着公子季淮,更不愿意侍奉齐侯,那句,若失手被擒,立即咬舌自尽,不是欺骗公子……屈颂当时,已存了必死之志,与公子季淮周旋。”
  咬舌自尽,不是假的……
  必死之志……
  一句一句都像是往长庚的心窝里捅刀子,他不曾遇上一人,像面前这个小东西一样,知道他冷血残酷、刀兵不摧的皮囊底下的气穴软肋,扎得他竟然感到一股虽细微却清楚的、陌生的钝痛。
  “其实,我在受到公子季淮的追击之时,东躲西藏,发现自己无处容身之时,心里也极为害怕。但我又清楚,公子与公子季淮约定入山,只不过带了数十人,事前我又见到他至少分出了一半兵力堵截公子,被公子所射杀,那么齐公子看似气势汹汹,势在必得,实则不过是泥塑的老虎罢了,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如躲着,反正,他也不能放人搜山。因公子也猜得到,千手峰之大,又有f峰数座,岔道万千,他人手不足,不会做出傻事,耗神费力,也让公子对玄铁令捷足先登。”
  她娓娓而说来,长庚也侧耳,神色平静地听着。
  不过她快说完了,他的注意力似乎仍然在那句“心里极为害怕”上。
 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,他心里明白,这小东西对自己是仰慕和喜爱到了极点,她宁死也不肯跟着季淮回齐国。所以那时他得到玄铁符令之后,想的第一件事把这个小东西找回来,赢,要完完全全地赢,把一个对自己忠贞不二的人输出去,非但使得他的赢不那么完全,也让长庚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小东西喜欢自己,便应当留在自己身边。
  “途中,公子派来保护我的人被公子季淮的武士缠住了,我只落得孤身一人,必须要做出选择。于是我把右靴脱下,挂在了一株被积雪压弯垂死的古木之上,朝着一条人迹罕至,只有飞鸟足迹的岔道钻了进去。”
  “齐公子季淮多疑,他见到雪地上的足印,一定会猜测我可能只是给他留了假线索,为了万全,一定会把仅剩的一批人分出两拨,如此到了下一条岔道之时,我如法炮制,最终分开了追兵。不过跑得急了一些……”
  她说着说着,看了眼公子长庚,露出微窘的神色来,道:“雪地路滑,不留神便滚下了山……”
  长庚听完,意外之余为这个小东西危难当头的急智也感到欣慰,“你还算聪慧,算不给吾丢脸。”
  屈颂不敢说,她自幼便受到无数人的追杀,当初跟随师父逃离卫国,卫国国君派出精锐上百围追堵截,几次险象环生,但幸运的是,危难之际,在无数道岔路之前,她总是选择了对的那一条,是以到如今,这条小命依旧在。只不过,现在是被公子长庚攥于掌心罢了。
  她不算愚笨,当然能看出来这段时日公子长庚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,只是猜测,安已死了,她又立了大功,公子现在要把她当作下一个安来栽培。这无可厚非,原本屈颂心里也谨记着王后的吩咐,所以总在言辞之间,对公子长庚有所恭维和吹捧,时不时哄得他心花怒放,她也看得出他的高兴。
  公子长庚望着她,夕阳余晖暖红的光晕之中,蓦然嘴唇曳动,屈颂似乎听到了一道愉悦的笑声,极轻极轻,恍如幻觉,她更是怔住了。
  片刻之后,粗糙的、炙热的指腹擦过了她的耳颊,屈颂愕然地一颤,但又不敢妄动,只好任由因为她的惊恐而露出一丝不悦的公子长庚,彻底地把拇指擦了过去。擦了一下之后,还嫌不够,屈颂正觉得惶恐不安,如履薄冰,他却又来回用力地把她的脸蛋死死揉了几下,这几下像在出气似的。
  屈颂又疼,又无奈,又困惑,瞬也不瞬地望着公子长庚。
  他痛快了,嘴里发出冷哼声,“擦不去了!自己回去洗洗吧。”
  说罢他把拇指展示给她看,指腹之上一团墨黑的痕迹。
  屈颂怔了怔,也试着擦了一下,窘迫起来,忙拜伏而下:“公子。我这就去。”
  她转身匆忙地离开了碧幽殿,脚步快得像只落荒而逃的兔子――瞧着温顺、实则野性难驯的那种灰毛雄兔。
  长庚看了眼被投入水缸里头的笔,把藏在袖底的墨砚拾起,已是满掌的黑水。
  那小东西羞得不行的样子,真是太有意思了。长庚已经很久不捉弄人了,他哈哈大笑起来,几乎要仰倒在身后的漆木鹤纹座屏之上,捧腹不止。
  *
  屈颂满头雾水,但未免那喜怒无常的公子长庚又生气,她只好先回蘼院,依照他的指示,把绢布铺在红木几上。
  但蘼院里没有笔墨,只能又让翠去想法。
  夜晚时分,孟鱼便来了。
  孟宫长是王后派来的人,行事严谨,有章法,不逾矩。她甫回宫便得知了翠的事,立马便明白了屈颂眼下这尴尬拘谨的处境,因此特来替屈颂想法。面对着已是晋宫老人的翠,孟鱼的资历显然更老,三两句便堵住了翠,利用职务之便入主蘼院,并把翠支去了外院活动,若无传唤,她轻易不得入里。
  孟鱼心思缜密,让翠不但应下了,又找不到可反驳的言辞来说。
  一则孟鱼与屈颂往来已久,相处融洽,二则屈颂乃是王后请入宫中的贵人,孟鱼亲自照料以示礼遇。翠见事不可违,也只得应许。
  见孟鱼三两下为自己解了围,屈颂总算放心下来,在铺上绢帛,提笔蘸墨,正要在绢帛之上留下自己的字时,她忽然一顿,一股熟悉的热潮奔涌了出来。
  癸水来了。
  屈颂还算是冷静,毕竟翠眼下已不在此处。
  她放下笔,起身去寻屋外吩咐人守夜贴窗花的宫长孟鱼。
  碧幽殿的如林的烛火,于帐幔深处,晕红了整片金碧辉煌的寝宫。
  长庚拿着手里张鲜所呈上来那物,脸色古怪,看了几眼,又觉得烫手。
  但他却没扔掉。
  “张鲜,本公子交代你办的事,你办得如此草率,难道是糊弄本公子?”
  公子长庚露出嫌弃的神色,把那东西放下,但没过片刻,又拾起了来。
  脸部血管底下仿佛生出来一股热意,不期然红云上脸。
  长庚把脸偏到一旁,免得张鲜那厮发现异状又嘴贱。
  “公子勿躁,此物确实是下肆市面里头最好的东西了,毕肖真物,软韧无比,入口还可调试松紧,公子一试用便知。”
  张鲜叉手弓腰,神色恭敬。
  长庚掂量了一下,恼羞成怒。“哼,吾又不曾试过,怎知什么真物假物!”
  那齐国公子季淮与他年岁相仿,到了这个年纪已是阅女无数,身边莺燕成群。而他堂堂晋国公子,至今还是一初出茅庐的雏,他连女子都不曾幸过,何况是男人。长庚一想,那股久违的恶心感又上来了,就算不断告诫自己对方是小东西都无法把这股恶心压下去。
  “公子,其实这男男……位其上,是不会有什么快活的,公子,要得天地阴阳之妙,男女之合,方才是自然之理。”
  张鲜一本正经地说道。
  公子长庚不说话,故意冷着脸,但耳垂已是爆红。
  他心里想,吾当然知道,但是谁让那小东西他偏是个男人!
  张鲜沉吟半晌,久没等到公子长庚的答复,想了会又往前走了一步,叉手行礼,犹疑问道:“公子可想好了,真要用……此物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