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璧其罪

怀璧其罪

作者:白不动 分类:历史古言 更新时间:2023-02-22 11:30:52

最新章节:27、乐吟 其十 状态: 连载中

怀璧其罪简介:

裴玉有时候会反思自己,一穷二白,两袖清风,做侯爷做到他这个地步也是史无前例。 殊不知有的人腰缠万贯,富满天下,家里照样放着一堆破烂。 如珍似宝地藏着,只为在无限思念的时光里,不忘记少年时惊鸿的一眼。 世上从来不缺少偏见,对出身,对性别,对外貌,对贫富......如果偏见是一把利刃,杀人不见血。我愿为你迎刃而上,以己封刀!

《怀璧其罪》章节试读

  春色浓郁,一架破旧的牛车缓缓行驶在小路中央。日光略显稠艳,催人倦意,车夫懒散地倚着车辕,边打哈欠,边眯起眼向后看去。

  车上堆满了干草料,一边支着块木板,堪堪到草垛的一半高,另一侧则坐了个白衣公子。裴玉坐得端正,目光沉静,不知看向何处。车夫只顾侧眼打量,一不注意牛车便碾过个土坑。车身一阵颠簸,裴玉收回心神,连忙伸手抵住了摇摇欲坠的草料。

  一抬头,正对上了车夫探究的目光。

  “哎哟,这路可真难走……”

  车夫心中一跳,快速移开了视线。裴玉微笑道,“是啊,多亏大哥愿意载我一程。”

  此话一出,车夫更是心虚,有银子拿的活谁不乐意做,何况这次顺路要去县城送货,婆娘犯了旧疾,他正缺个帮手照看草料……

  “嗨,小事儿小事儿。”

  裴玉笑了笑,余光拐角处蓦地出现个黑点。待牛车行近了,方看清是个一身布衣的小少年,垂头丧气地缩在路边。听见动静,少年蓦地从臂弯中抬起头,满眼希冀地望了过来。在看见车板上的裴玉时,欣喜的神情骤然裂开一道缝隙。

  “大哥,这孩子……”

  不待裴玉说完,车夫便了然地摆了摆手。

  “知道知道,地方小,坐不下两个。”

  “坐的下,挤一挤就是了。”

  车夫一顿,只当他怕自己停了车再搭上那小乞丐,忙提高了声音道,“天色不早了,要压着时辰进城呢!”

  “不急,可以找一间客栈歇脚。”

  “客栈?那哪行!乱花这闲钱,让婆娘知道不得扒了我的皮!”

  “钱我出!”

  裴玉急忙道。车夫诧异地瞥了他一眼,支支吾吾道,“公子,你不会真想顺那小乞丐一程吧?你看我这车本来就破破烂烂的,再上来一个还不得散了架......”

  二人说着,牛车便“吱呀吱呀”地从少年身旁缓缓驶过。少年慢慢地眨了眨眼,望着牛车由远及近、再由近及远,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,乌黑的眸子平静地盯着牛车,良久,又一头埋进了手臂里。

  车夫见裴玉没了动静,心下松口气,正准备加快脚程,便觉得牛车猛地一轻,颤巍巍地晃了几下。

  车夫愣了楞,回过神时一扭头,只见裴玉身形如玉,正大步流星地往回走。清风入怀,白衣胜雪,屁股上却赫然被泥土印出一个端正的桃心。

  “……有病啊。”

  车夫神情诡异地盯着裴玉的背影,认命地勒停了车。

  裴玉身形修长,几步间已走到了那少年身旁,蹲下身子轻声问道。

  “你要和我一起走吗?”

  少年缓缓抬起头望向眼前人,神情呆了一瞬。裴玉一只手撑着膝盖,另一只伸到少年身前,复又微笑道。

  “一起走吗?”

  少年望着那只干净的手,像要握住,却又犹豫了。裴玉不容他思虑,一把握住他沾满尘土的手,笑着将他拉了起来。

  “你去哪里?”

  “乐吟。”

  “嗯...倒也不远。”

  裴玉掸去少年衣衫上的灰尘,摘掉他发间横七竖八乱插的草根,随后转身向牛车走去。只是刚走两步,身后便突兀地传来声笑。裴玉诧异地回头,却见那少年抿着唇,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弯成了两枚月牙,眼中的腼腆与防备便松懈了几分。

  “谢谢公子。”

  “不用谢我,是谢谢大哥。”

  裴玉将他按在牛车上,笑着望向车夫,“是吧?”

  车夫被他这么一噎,只好摆了摆手作罢。待二人坐稳,车夫回身继续赶起了车,脚程比之前快了许多。行程有了着落,裴玉待那少歇了口气,便主动同他攀谈起来。

  小孩子对新鲜的事物总是充满好奇,虽然腼腆,却也略带欣喜地一一回应裴玉。一来二去,逐渐话多了起来。

  “我...我叫宝玉,我娘怀我时上面已经有三个姐姐了,琳琅、璟玥、琏珂,都是我娘起的。我爹老来得子,非要亲自给我起个名。听我娘说,我爹大字不识几个,憋了好些日子,最后一抬头看见家里那块南阳玉,才福至心灵想出这么个名字。”

  裴玉安静听着,末了适时评价道,“玉是温润之物,宝贵却不柔弱,可雕琢成器。你的父亲想必对你抱有极大期望。”

  “是吗?”少年眼睛亮亮的。笑时尤其,“公子是来十三州游玩的吗?”

  裴玉一怔,随即失笑。这孩子想必以为他是行过及冠礼,被家里赶出来历练的。这倒是怨不得宝玉想歪,裴玉虽身形高挑,面容却显得有些稚气未褪,特别是那双眼,瞳孔极黑,却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星,透着点点亮光。这样一张脸,被裴玉端正沉静的气质生生压了下去,笑时眉宇间便不见了稚气。

  “算是吧。”

  “可是十三州什么都没有...公子家里是做什么的?”

  这话问的有些唐突,问者无心,裴玉也全然不在意,笑道。

  “姑且算是...承袭祖上。”

  “富商么。”宝玉挠了挠头,“我知道。”

  裴玉不置可否,笑而不语,宝玉脑中却蓦地闪过一个念头。有钱人家的内宅妻妾成群,勾心斗角,连带兄弟间也明争暗斗,毫无情分。公子看着温和,想必是遭受家中嫡母嫡兄的排挤,才会被赶来十三州这种贫瘠的地方。如此想着,宝玉凑到裴玉跟前,“公子是从哪里来的?”

  “锦芜。”

  宝玉点了点头,更加确信心中猜想。

  “公子,其实十三州也挺好的。”宝玉艰难道,“至少,至少地广人稀,空气都比别处清新。”

  少年心思单纯,心中所想都写在了脸上。裴玉猜到几分,不知从何解释,只好挂着一脸微笑,落在宝玉眼里却是无比的委曲求全。宝玉默不作声地看着他,半晌才若有所思地转过头,抿唇笑道。

  “公子,我给你讲个故事解闷吧。讼明十九年初,北方一隅水乡有陈姓采珠女。陈氏采珠十载,十九岁时采得一颗拇指大小的粉红珍珠。陈氏本想以此珠当作嫁妆,寻一户好人家,然而粉珠罕见,引来乡长美妾垂涎。乡长抵不住美妾频频央求,便以征军饷税为由,强行收走了那颗粉珠。”

  “陈家人心中不忿,四处诉冤,乡长一怒之下打死了陈氏的兄长。陈氏的嫂子悲痛欲绝,怀胎七月,不待生下孩子便投了湖。陈家一夜之间痛失长子长孙,支离破碎,陈氏夫妇万念俱灰,不出半月便先后积郁而终。”

  “陈氏满腔怨恨,将乡长告到了县衙。一座八放珊瑚的砚屏抬进了知县府,次日知县便定案陈氏兄长滋衅寻事,乃是自食其果。陈氏被赶出公堂,于是又上告知府,知府不管,再上告巡抚。巡抚有冤必审,却因是越级告官,得需先苔五十。待陈氏生生受了五十杖,一番审问下来,巡抚却道此事难办。”

  “‘军饷税确有其事,乃是朝廷颁布,各州长下达。这珍珠,却是收的合情合理。另外你状告乡长,此事该由知县接收,知县既判乡长无罪,便不该再越级上告。至于知县受贿一案,有待大理寺查明。而查明后如何判罪,便是刑部的事了。’”

  “于是陈氏独自前去锦芜,靠着一纸状书寻到了大理寺。大理寺查案,需经过刑部、都察两司公印,然后三堂奏折上达军机处,军机处审批了,再向上送至奏事处,最后呈至皇帝手中。审批繁琐,审批下达又要再经历一遍同样的流程。”

  “大理寺审查时日长短尚未可知,查证后判定是否有罪、有罪如何判,则要转交于刑部。刑部审后,再由九卿审核、三公复审,兰台审批,无异后方能定案。定案后再次转交大理寺执行,此案才能算彻底了结。”

  “陈氏一案,整整审了十七年。”

  “当初陈氏状告时那乡长已是年逾半百,早在六十岁时辞官颐养天年去了。又过五年便咽了气,死了两年才结案,届时已是无人可寻,无罪可判。陈氏蹉跎十七年光阴,却只等来这么一个结果,悲痛之下竟血书一纸诉状,告上了御前。”

  “民告御状,乃是大不敬。赤脚走红炭,素衣滚钉耙。大雪封十里,陈氏一步一磕头,血迹蜿蜒了一路,在景和门前跪了两个时辰,最后遇到外出归来的宣蘅公主,才惊动了圣上。”

  “圣上召见陈氏后,只问了两个问题。其一‘下跪何人?’,陈氏答,‘渡北仓采珠女陈映莲。”,其二‘状告何人?’。”

  “陈氏答:‘渡北仓乡长强征民脂,以权报私,滥杀无辜,知县收贿,庇护乡长。知府懦弱,不管不问。巡抚无能,一味推脱。大理寺、刑部、都察、九卿、三公,兰台……罔顾民冤,势利无情!民女要状告所有位高权重不知疾苦的官,状告这强权之下,毫无公道的世,状告这不懂变通,置民于水深火热的君!”

  “陈氏孑然一身,无畏之下竟将圣上也一并记入状纸。圣上并没有龙庭大怒,反而十分平静地对陈氏说。”

  “‘朝廷立下多重复审的规矩,就是为了防止一官强权压制。若非有此一律,早在知县定案时便再没有翻盘的机会,如今你却反过来埋怨朕不懂变通。军饷税是为了能拿出足够的军饷激励边关将士,而所有将士不论生死、保家卫国,是为了护佑天下每一寸王土之上,日曜之下,有一算一,所有百姓安居乐业。朕所作所为无愧于心,你可以把所有错都推给朕,但追根溯源,芸芸众生,皆为罪人。’”

  宝玉口齿清晰,说话时嗓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澈,裴玉正听得入神,耳畔却落下一句,“没、没了。”

  宝玉长舒一口气,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。裴玉一怔,半晌才意犹未尽道。

  “难得宝玉小小年纪,却知道这样耐人寻味的故事,只可惜没能听到最后的结局。”

  “我没读过书,其实很多词都不大能听懂...这是一位说书先生讲的,因为离做工的地方很近,休息时间我会去听。只是听不到后面,我也不知道......”

  “不懂却也记住了,宝玉颇有慧根。”裴玉笑道。

  “也不是。”宝玉挠了挠头,抿出一点笑意,“听的次数太多了。先生会说很多故事,大家却好像最喜欢听这个,每次都要点,听完了会说什么昏君无道......”

  裴玉一点笑意僵在了眼中。

  “宝玉,这样的话...你听过便也罢了,千万不要再对旁人提起。”裴玉尽量放缓语速,在脑中滤掉复杂的词汇,道,“你想,掌管一家店,一座酒楼,尚且需要耗费大量心思。寄元江山辽阔,上位者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轻松。”

  宝玉微微仰起头,一双眸子竟似有些执念般望向裴玉。

  “我没有想过那么多,只是公子,我有几个问题不明白。”

  “你说。”

  “家人...家人被赶尽杀绝,她不应该怨恨吗?”

  “应该。”

  “身为庶民,就不可以报复那些害她的官吗?”

  “可以正当手段惩戒。”

  “想改变这个国家一些错误的东西,她做错了吗?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“圣上说是天下人负她,那她到底该不该怨天下人?”

  “......”

  裴玉微微蹙眉,想说与天下人无关,却又想起原话似乎正是君主所言。他原本不想给宝玉灌输太多是非正确观,所以忽略了故事中的漏洞,只简略作答,没想到这孩子年纪不大,想的却颇多,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。

  宝玉见裴玉不做声,以为自己话多惹人烦,便住了口。可这几问却悄无声息在裴玉心底生了根。

  车轮碾过一地飞花,花汁四溅,染得车轴有些发紫。宝玉目光落在裴玉的衣角上,“公子,你的衣服脏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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